我以為我的一生會在十九歲零十日完結。

星期六下午原本不用上學，如果我沒有答應借書給狄安和潘克，順道跟他們補習英文，我的命運就會不一樣。

記得那日下午，我如常走在陽光曝曬的路上。鄉下的道路跟城市不同，沒有規劃行人路和馬路，路人要貼近路邊走，讓汽車和篤篤車走在路中心。

我肯定自己沒有走出路中心，突然聽到背後有車聲，緊接而來就是全身劇痛，我聽到自己重重跌倒地上的聲音，然後，我感到血液流出體外，身體越來越凍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四周的聲音日漸聽得清楚，我知道自己沒有死掉，因為全身都痛。我開始聽到媽媽的聲音，她不斷叫喚我的名字，但我無法回應她。

我的視力逐漸清晰起來，足以看清楚媽媽哭得紅腫的雙眼，不知她哭了多少回，也不知她多久沒有睡覺，她應該休息，而非工作。

離開醫院以後，我才知道媽媽沒有錢買止痛藥給我，我只好装作不大痛楚。媽媽將所有積蓄拿到醫院，甚至向所有可以借貸的人借錢，依然不夠手術費。

我的臉破了，我的腿有個無法埋口的血洞，我知道我的一生已經完結，但為了媽媽，我要努力活下去。

以前的學生會來探望我，大部分前來一次就沒有再來了。只有狄安和潘克每星期都來探望我一次，每次都帶點米前來。有天，他們帶來一件奇怪的東西，我一臉疑惑望向那張木板製造的椅子，不知怎樣用的。

我從床邊將屁股移到椅子上面，可以安穩坐上去，雙腳無法屈曲，直直地拖在地上，我可以用手移動幾步，好像爬行，但我可以自己走動了。

日子一天一天過去，我漸漸明白我這一生就是這樣，血洞不會埋口，除非有許多錢去醫院做手術。否則，腿上的傷口不會痊癒的。

每日的陽光依然教人期待，讓人感到總會有什麼好事即將出現。狄安和潘克像雙生兒似的一起在晴天出現。我看見他們帶來新書，滿臉笑容，讓我開心得笑起來。

「你記得我們說過的外國哥哥姐姐嗎？」狄安問。

我點點頭，潘克連隨說：「他們有一個願望成真計劃，我們兩個都寫下願望，我們的願望就是老師康復，希望他們送你一張二手的電動輪椅。」

我笑起來，打從車禍那天開始，這是我笑得最真心的一次，心裏開遍朵朵鮮花，快樂得難以形容。


多次檢驗以後，醫生說我的腳骨折和發炎，傷口四周的肌肉腐爛，再遲一點就會報廢，只能截肢。

外科手術醫生幫我整理腳上的傷口，然後縫針，每次手術都讓血洞面積減少，三個月後，終於可以連成長長的疤痕。

當我可以回家的時候，臉上還有一些紗布，我已經夠膽量照鏡，樣子還是可以的。腳上的傷口還有點痛，不過，我已經可以用枴杖走兩步了。